植物记虎耳草
姐姐家的小小院子里培养了各种蔬菜秧苗,番茄辣茄紫花茄,蒲瓜饭瓜丝瓜小黄瓜……整整齐齐码在白色泡沫箱里,每天一大早就拿到两头门去卖。 春天是播种的时节,过时不候人。过了四月天,院子里就空了一半。然而,绿色也没见得淡了去,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不管身边来来去去,依旧过它们的安稳日子。 我说,铜钱草那么多盆,吊兰那么多盆,干吗不顺带着去卖,反正是个卖。 能卖几个钱。你喜欢就挑几盆去。 你姐是当宝介,哪会舍得卖掉。爹和姐夫都不理解已经够劳累的我姐还有心思在花草上。 这个是什么花?鱼池的围沿上摆了清一色的同一种花,细小的花朵星星点点,很不起眼。 虎耳草。很好养的。你拿一盆去。 虎耳草!它就是《边城》里写到的虎耳草啊,翠翠做梦都在摘的虎耳草。 任是久仰大名,只有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你眼前,你才会有一份像宝哥哥初见林妹妹时的亲切感。 说到虎耳草,要是不条件反射地想到沈从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汪曾祺,沈从文的学生,在追忆沈先生《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的文章最后一段,再一次作了强化。 “沈先生家有一盆虎耳草,种在一个椭圆形的小小钧窑盆里。很多人不认识这种草。这就是《边城》里翠翠在梦里采摘的那种草,沈先生喜欢的草。” 虎耳草真的是沈从文先生喜欢的草,不但写进小说里,还种在自己家里。有一天,我的眼睛滑过虎耳草,盯住了小小的钧窑盆,像是捡漏发现了宝物似的。钧窑可不是一般的瓷器啊。“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要是换成现在晒到朋友圈上,绝对有显摆的嫌疑。 “沈先生到北京后即喜欢搜集瓷器。有一个时期,他家用的餐具都是很名贵的旧瓷器,只是不配套,因为是一件一件买回来的。他一度专门搜集青花瓷。买到手,过一阵就送人。” 你只要看了这一段话,才会明白人家真的是不把宝物当宝,是搜集而不是收集收藏,所以可以用来吃饭,也可以拿来种花种草,却不高高供起。 是本性,也是经历,让沈从文看淡了器物吧。连性命都堪忧的年代,价值连城的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年3月初,沈从文给他儿子虎雏写信,“从生物学和人类学来看,人这一万年以来,大致只充分发展了人对付人的机能,把对付自然的嗅觉、听觉和不能理解的一种鸟兽虫鱼的敏感慢慢地全失去了”。如果能“从一般人事得失上学习忘我”,将可“恢复已失去的一切”。 事实上也是。年后,沈从文从一名作家转行进入文物考古研究,和坛子、罐子、绸子、缎子打交道近四十年,期间的专注和投入并不比早年从事文学创作时少。《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花花朵朵坛坛罐罐——沈从文谈艺术与文物》等等,都是他后半生的心血。鲁迅先生的自嘲诗也可以用在他身上: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一个生长在湘西凤凰的人,以“边城”来写家乡风土人情的人,以“翠翠”这么青翠的颜色来命名青春少女的人,将乘着打动灵魂的歌声去摘虎耳草的爱情写成类似于白娘子盗仙草的人,居住在京城的沈从文,从来就以一个乡下人自居,心里系念的自然是那一份山水。远离了原乡的那份青山绿水,也只能用笔下的文字滋养自我,种一盆山涧的虎耳草滋润性灵。养花养草,养的不过是那一份亲近。 像我这样很是惫懒的人,偶尔养养花草,也基本上是极其乡土可以自生自长的植物,吊兰蟹爪仙人掌之类,小番茄番薯向天辣椒都当花养。因我的懒惰,没有及时拿进屋子的花草,夏天里会被晒死,冬天里会被冻死。幸好虎耳草之类的宿根植物,只要有根在,第二年依旧会长出来。至于洋气的玫瑰啊郁金香啊,太高大上,总觉得隔了一层,不敢迎进门。就算是插花,也喜欢应季的柴把花菜花,有更多的乡野之气。 前阵子去奉化栖霞坑古村匆匆一游。一路上白色的槐花迎风摇曳,紫藤花在漫山遍野的绿色波浪中偶尔闪过,依旧清醒悦目。古村门前有溪,屋后有山,院落一边破败着一边维修着,有种春去秋来花开花败的自然况味。在村路边的斜坡上居然发现了一大片的虎耳草,让我眼睛一亮。圆圆的叶片比我家圈养的大了去,到底是接地气,更肥嫩。 人若山野住,何须养花草呢。 备注:封面照片为张壬同学摄。 一江春水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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