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县文联、作协出品

其实会唱歌

重温《边城》。特别喜欢沈从文先生写傩送给翠翠唱歌的部分。傩送给翠翠唱了一夜的歌,让翠翠在梦里飘了起来,摘到了悬崖的虎耳草。而且傩送与哥哥决定,两人都给翠翠唱六个月的歌,谁唱到了翠翠的心里,谁就娶翠翠。他们以公平非决斗的温柔方式,向心爱的女孩表达爱意。可惜三角恋,注意最终悲剧的结局。古时候的爱情是多么美好啊。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以歌传情,以歌定情。开满鲜花的春夜,在窗外弹着琴唱着歌,再锣鼓喧天地把女子迎娶过门。有人说,只要你能走路,就会跳舞。只要你能说话,就会唱歌。歌声是人类最美的语言。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度过。现在回想起来,处处是歌声。有一个被我叫做姑婆的,据说年轻时是出名的美人,可怜丈夫因病早早离开,留下她独自含辛茹苦地抚育幼小的儿子。我只记得她清瘦的模样,穿一件干净的蓝布四连布对襟衣服,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天她把我叫到她屋里,从灶台给我拿了几个蒸熟的冷洋芋,至今我还记得那软糯香甜的味道。她会唱很多的民歌。有天,县文化馆来了两个人,提着一个小匣子,说是录音机。我们一大群孩往她家里跑,她正在唱歌,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部分内容。她唱:“一不是偷来的,二不是拐来的,十字街上买来的。哪个幺妹给你送来的?嚼你的牙巴骨烂你的腮,无的说出有的来!”最后那句唱得她脸上泛起了少女般的红晕,就像翠翠娇嗔地骂人:“你个悖时砍脑壳的!”那应该是一首情窦初开的情歌吧。我们村的人都会唱歌。香姐姐是才嫁进来的新媳妇,她的丈夫狗哥哥是本村的赤脚医生,胆大艺高,敢把菜刀放火上烤了消毒后再动小手术,他们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香姐姐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她唱什么,什么都仿佛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她唱“柑子开花叶儿翠”,仿佛眼前就魔术般地长出来一棵绿油油的柑子树,就能闻到那清香扑鼻的花香。我们对门的吴昌郑爸是有名的大力士,声音也很宏亮。有天他在山上挖田,停下来唱了一段山歌。当时就感觉漫山遍野都飘荡着他的歌声。白色刺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后来我读到一篇课文《云南的歌会》,相似的情景又浮现于眼前。窘迫困顿的农村,被歌声冲淡化成诗意乡村。爸爸是村里唯一能拉二胡的人。他有一把蛇皮二胡,挂在墙上,严禁我们乱动。我看到蛇皮就发麻,更不用说搭个凳子去拿了。如当初我学一点皮毛,进了师范就不会“杀鸡杀鸭”了。按不住弦,拉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杀鸡杀鸭。爸爸拉《北京的金山上》,拉《梁祝》和《二泉映月》,更多的时候他唱歌,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唱。过六一儿童节,他排练了《大包干政策好处多》,让我们到中心学校的台子上去唱。我觉得里面的歌词土,心里不想唱又不敢犟,跟着大家憋红了脸地大声吼。其实现在想起来,那才是讴歌了改革开放的真正好歌。歌词开头是“哎,太阳出山红满坡,哎,金光闪闪照银河。大包干政策传下来,男女老少齐欢乐。”好宏大深远美好的意境!母亲也唱歌,还教我们唱。可能羞怯吧,她却不敢唱出来,与其说是唱歌,还不如是说歌,她的声音总是轻轻地,低低的。但她唱的每一首歌我都烂熟于心。她唱《写字歌》:“写字并不难,要你要记牢。从上写到下,从左写到右。从外写到里面去,先横后写竖。一笔一划写清楚,能写才能用。”母亲唱完,又给我们一句一句地说歌词。母亲的手常年握锄头,握锅铲,已握不住纤细的笔,写自己的名字都颤抖,她却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任写字启蒙老师。现在的好多孩子写字都不讲究笔顺,那首写字歌该作为经典永流传。《大海航行靠舵手》是她的最爱。有次我采风回来,给她看我们的一些趣味视频,她竞不由自主地大声跟着唱了起来:“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当时她的情况是,头上挂着输液瓶,外面走廊是医生在巡房。我的个妈呀,乐天派一枚,怪不得我们像她。哥哥有套户外音响,在晴好的周末或是夏天的夜晚,他常带我们去公园或是机场路旁唱,一唱就是一场演唱会。大嫂的《白狐》声情并茂,二嫂的《青藏高原》已是练得炉火纯青,高音直冲云霄。引得路人好奇围观:“你们在搞抖音直播哟?”完了也忍不住拿起话筒高歌一曲再不忍心地离开。七零后八零后的记忆里都有一个歌本子。里面一篇一篇地都是写的歌词。上晚自习前,一堆人围成一圈,对着本子大声八气地唱。初中时班上有两个金嗓子:玉萍和海燕。玉萍外向,声音大。海燕长得细眉细眼,声音又好,我们叫她美人儿。我们教室正对着校长家,歌声就常常钻进校长的耳朵里。有时晚自习预备铃响了还在唱,被校长发现,抓住了声音最大的玉萍:“还在唱,像个麻雀儿!”于是,麻雀儿就代替玉萍的名字,是褒是贬?当年没认真研究过,那应该是一个严厉而又温和的老头儿对一个唱歌孩子的褒奖吧。说起来真的惭愧,我就靠歌本子上学来的几句歌参加了师范面试。老师让我打节奏,不会。让我唱歌,我会。我会唱“一阵阵思念缠绵”,对不起老师的是,我把“缠”唱成了“耍”。都是我那麻雀老师教的。她误我一时,我不要再误人一世了。生活场景总会戏剧化。一袭白衣,如站在闪亮的舞台,开口便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声音磁力般地被粘住,陡地心悸。是唱的歌还是唱歌的人?是否正好应了那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那一地白月光,永远洒满在岁月的年轮里。九几年结婚的标配,是时兴买音响在家里唱。有天刚准备睡下,外面急匆匆地敲门。开门,手被拉着往外走:“我一个人在家唱《长相依》,总觉得不对劲。跟我回家我们俩一起唱!”老公不善言辞,这几句话就让我感动得恨不得稀里哗啦。儿子刚出生白天睡,夜里喜欢哭,但一放《爱拼才会赢》,立马止哭。好多唱歌的情景都遗落在时光里。最近的一次是去福田唱歌。走在夜晚的河堤上,两岸是深不可见的油菜花海,我们一群人走了多久,就唱了多久。那一夜,河堤上留下过我们的脚步,夜空里飘荡过我们的歌声。第二天起床,一个二个嗓子都哑了。只是我们忘了唱《把黑夜全部都留给我》。周善梅女,年出生,重庆巫山人,中学教师,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文章散见于《关东文学》等报刊,出版散文集《云在巫山》。主办:巫山县文联、作协主编:李能敦责任编辑:兰竹巫文弄墨系巫山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巫山县作家协会主办;展示巫山本土作者及巫山籍人士文艺作品并一切关涉巫山的文艺创作,并巫山各类文艺活动。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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